春满园的酒菜,在这个偏僻贫穷的小城中,或许算得上美味。可对于吃遍了山珍海味的南平郡主而言,口感自然也顶多是一般罢了。
不过,此时此刻,燕晴却吃的有滋有味。
就连寡淡如水的酒,也觉得爽口了许多。
一个护卫来到燕晴身旁,低声耳语了几句。
燕晴笑着点了点头,又低声吩咐了一阵儿。
她的声音不高,一边说着,一边猥琐的笑。
好在绣娘耳力惊人,距离也近,把燕晴的阴谋听了个真切。
待护卫离开,燕晴给绣娘倒了一杯酒,问道:“你说,一群千里迢迢跑到西戎做生意的胡商,为什么回去的时候,不捎带点儿西戎特产呢?”
“西戎那种苦寒之地,能有什么特产?”绣娘没好气的说道:“你想找茬就找茬,何必举着为国分忧的大旗?”
“难道我不是在为国分忧吗?”燕晴道:“让胡人穷一些,没有钱兴兵动武,不就是为国分忧吗?”
绣娘苦笑,喝一口酒,转脸看看那帮可怜的胡人,唏嘘道:“你不如直接抢好了,没必要那么麻烦的。毕竟,你是大梁郡主,欺负几个胡商,算不得什么大事。”
燕晴给了绣娘一个白眼,眼神里毫不掩饰鄙夷之色。“直接抢?传将出去,还能有胡商敢来我们昭和吗?我决定了,回头就跟小魏说一声。以后啊,非我大梁商人,但凡过境,必征重税!”
绣娘不解,问:“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?”
“区别可大了,跟你这榆木脑袋,说不清楚。”燕晴说罢,转眼看向对面胡商那边。待看到老鸨子刚刚送去的酒被胡商打开,脸上的笑容灿烂至极。
绣娘看着燕晴迷人的笑容,心底竟是哆嗦了一下。
她太了解燕晴了。
这副魅惑众生的笑脸之后,永远藏着一颗肮脏的心。
笑的越灿烂,心就越脏。
这帮胡人,离开的时候,要是能剩条裤衩儿,便是燕晴大发慈悲了。
对面。
胡国王子不喜饮酒,即便老鸨子把她刚送来的这坛酒夸得世间少有,他也没兴趣。不仅如此,就连他很喜欢的音律,此时也无心去听了。
他时不时的瞄上一眼对面的燕晴,总觉得燕晴有什么阴谋,可一时半会儿,又想不出燕晴到底有什么意图。
就在胡国王子分神之际,他的随从打开了那坛酒。
一股奇怪的味道飘了出来。
“什么味儿啊?”一个随从趴在坛口嗅了嗅,满脸的好奇。
“味道很奇怪,来,给我来一碗尝尝。”另一个随从道:“老鸨子把这酒夸的天花乱坠的,若是不好喝,断不能给她银子。”
有人抱起酒坛,一碗碗的倒酒。
胡国王子身边那刺客比较谨慎,没有急着喝,只是拿手指沾了点儿,放在舌头上品了品,说道:“味道……有些熟悉,一时却想不起来是什么东西了。”不过,虽说味道奇怪,却并非毒酒。刺客放了心,端起酒碗,喝了一口酒,脸上狐疑更重。“味道确实很熟悉,像是……”沉吟片刻,刺客脸色一变。再抬头看看周围尝过了这美酒的同伴,发现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古怪。
胡国王子心神一紧,问:“酒有问题?”
刺客的脸色变换了好几次,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。
护卫长啪的一下,把酒碗放下,干呕了两下,面如沉水,道:“像是掺了尿。”
同坐诸人,均是脸色难看。
有几个人更是开始干呕。
眼看有人要动怒,护卫长忙按住了那人肩膀,之后看向胡国王子。
胡国王子紧咬着牙关,暗暗庆幸着幸亏自己不好喝酒,不然也……
呼……
不可动怒!
万一身份暴露,恐不好跟大梁皇帝解释。
如今大梁兵多将广,万一引起战事,于胡国不利。
燕晴故意寻衅,似是要激怒了自己。
古人云:将不因怒兴兵!
忍!
更何况,这里周围尽是燕晴的人,一旦动手,自己怕真是不好脱身。
胡国王子闷哼一声,道:“走吧,这笔账,早晚要算的!”
一众人起身欲走。
“诸位客官,要走了啊。”老鸨子笑呵呵的迎了上来,她的身后,还跟了两个身材魁梧的汉子。看这架势,似乎是不打算让这些胡人轻易走了。
胡国王子沉着脸,盯着老鸨子,问:“妈妈还有何事?”
“也没啥事儿,诸位把账结一下吧。”
“结账?不是早给过了吗?”护卫长问。
老鸨子笑道:“之前结的是之前的,刚才那坛酒的钱,还没有结。”
不提这坛酒还好,一提起来,几个胡人便怒不可遏。一人大怒道:“还敢说酒的事情?!”
“呦呵,嚷嚷什么?”老鸨子显然也是见过世面的,竟是丝毫不惧。平时,有昭和三友护着,她无所畏惧。今日里,大批晋王府的护卫便藏在人群里,要收拾这帮胡商。之前给自己安排事情的那人更说了:出了事,有南平郡主兜着。老鸨子自然更是胆大包天了。“我这酒怎么了?你们是不知道,我这酒,可是用童子尿泡的,等闲之人,想喝也喝不上。”
她的声音很高,“童子尿”三个字更是比较容易吸引人的注意。一时间,附近许多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,好奇的侧目看来。
老鸨子又嚷嚷道:“大家快来看啊!这帮胡子!喝了我用童子尿泡的好酒,却是不肯给钱!大家都来看看!如今这胡子真是太嚣张了!竟然跑到咱们大梁地界撒野呐!”
这一嗓子可不当紧,直接引爆了气氛。
男男女女的笑声,肆无忌惮的嘲讽,此起彼伏。
梁人骨子里就瞧不起胡人,此时仗着在自家门口,嘲笑起胡人来,自是不怕死。更何况,还有晋王府的护卫跟着起哄造势。人群中,就数来福叫得欢,说什么“胡子既然喜欢喝尿,大爷这里刚好有存货。”
一众胡人个个气的脸色铁青,有人甚至把手按在了刀柄上。
他们大多常年跟着胡国王子,平日里趾高气扬的,哪里受过这般屈辱!
可是,没有胡国王子的命令,没有人敢轻易动手。
胡国王子没敢望向燕晴那边,却也在嘈杂的声音中听到了燕晴的声音。
那个清脆的声音,实在是太过突兀。
“胡子真有品味,知道童子尿是好东西呐。”之后便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。
好一个面似桃花、心如蛇蝎的女子!
这笔账!
本王子记下了!
待到将来,胡国大军兵临城下,杀了你这个小贱人,都算是便宜你了!
胡国王子心中发着狠,提一口气,问那老鸨子道:“不知要多少银钱?”
大梁有句俗语:强龙不压地头蛇!
此时此刻,熟读大梁典籍的胡国王子理性的选择了继续隐忍。
老鸨子伸出一根手指,笑着说道:“不多,一万两!”
“你怎么不去抢?!”一个胡子忍不住怒吼。
一万两,若是身在胡国,对于胡国王子而言,自然算不得什么。
可眼下,出门在外的……
“抢?我们大梁是礼仪之邦,可不像你们胡子,总喜欢抢。”老鸨子话说的硬气,身子却往后缩了缩,让两个壮汉挡在自己身前。“老实给钱!不然你们走不掉!”
一个胡子愤然上前,却被胡国王子抬手拦住了。
胡国王子冷笑一声,伸手入怀,摸出了所有的银票,数了数,竟是不够。护卫长很有眼力见儿,赶紧把自己身上的银票掏出来,凑了凑,勉强凑够数。
胡国王子脸色通红的将银票拍在了桌上,沙哑着声音说道:“可以放我们走了吧?”
老鸨子身边,一个壮汉拿起那一打银票,递给老鸨子。老鸨子确定了银票不假,又认真数了数,脸都快笑烂了。“可以可以!走吧!欢迎下回再来啊!”
胡国王子闷哼一声,带着人快步下楼。
不远处,南柯一剑推开了缠着自己的姑娘,面无表情的起身,朝着大门口走去。
刚出了春满园,一个负责看守马车的胡人狼狈不堪的冲了进来,看到那胡国王子,急道:“殿……主人,咱们的马车被梁狗——被人抢了!”
……
春满园,二楼。
燕晴用食指戳着自己的下巴,柳叶弯眉微微蹙起。“绣娘,你说让那城门尉跟胡子收过门费,是不是太无耻了?”
绣娘没好气道:“无耻的事情,你又没少干。”
“也是哈。”燕晴哈哈一笑,“喝酒喝酒。啧,这酒还是味儿淡了点儿,哪天我酿点儿好酒请你。”
酒是不够烈,燕晴还是喝多了。
醉醺醺的回了府邸,倒头便呼呼大睡。
绣娘帮着燕晴宽衣解带,又帮她盖好了被子,这才走出房间,坐在门前走廊下,看着哗哗的大雨发呆。
雨中走来一个人影。
是南柯一剑。
南柯一剑甩手将提着的一样东西扔了过来。
那东西在泥水中滚了几圈,落在绣娘脚边。
绣娘皱着眉,看着脚边的人头。
“我看这几个胡子被欺负的厉害,竟然也能忍得住气,怀疑他们身份不简单,便跟了上去,却被此人拦住了。”南柯一剑站在雨中,缓缓说道:“此人擅长飞刀,或是偷袭郡主的刺客。”
绣娘应了一声,道:“这帮胡子,什么来历?”
“怕是身份不一般。”南柯瞅着地上人头,道:“此人武功路数诡谲,一手飞刀亦不简单,却不知师承何处。”
“嗯。”绣娘也看了看地上的人头,嫌弃道:“你把这东西拿来这里做什么?即便是拿回来,也该拿去管家那里。”
南柯愣了一下,觉得绣娘说的有道理。
也是奇怪。
为何自己想也没想,竟是径直拿来这里了?
呆了呆,南柯岔开话题,道:“这胡人首领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,若身份又不简单的话,将来恐是大患。”
“虱子多了不痒,反正殿下得罪的人已经不少了,不差这一个。”绣娘苦笑了一声,看着站在雨中的南柯,道:“雨大,回吧。”
南柯又迟疑了一下,走上前来,捡起地上的人头,转身走了。
“你受伤了?”绣娘看着南柯的背影,注意到了他腰间的血迹。
南柯的身子顿了顿,应了一声,快步离去。
……
连着下了两天大雨,雨过天晴之后,气温陡升。
一下子仿佛进入了盛夏。
烈日能把人烤熟了,根本没法出门。
即便是躲在屋里,即便是有绣娘在不断的扇着扇子,依然把燕晴热的直冒汗。
“哎呀哎呀,不行了,要热死我了。”燕晴扯着衣领,似是想要解开衣服透透气。
绣娘一把按住了燕晴的手。
燕晴苦笑,打消了光膀子的念头。又看看外面刺眼的光亮,道:“前两天下大雨,外面那条河里是不是存了好多水啊?去游个泳,岂不是很痛快?”
“别想。”绣娘道:“杀你的刺客到现在也没找到,你还敢出门?总不能每次出门都让一大帮子护卫跟着吧?”绣娘跟管家商量好了,对刺客被杀的事情绝口不提,为的就是让燕晴老实在家里待着。
燕晴不明真相,只是苦着脸怪叫。
绣娘道:“心静自然凉。你这般心浮气躁,如何不热?”
“还心静……你摸摸,我这热的心跳都快了,哪能静下……哎?”燕晴抓了**口。
绣娘心里咯噔了一下,问:“怎么了?”
燕晴呆了呆,没有搭理绣娘,却是伸手入怀,捏了捏。
怎么感觉好像大了点儿?
“你做什么?”绣娘问。
“我这胸……好像大了点儿哎。”燕晴道。
绣娘皮笑肉不笑的说道:“胖了吧?”
胖了?
难道说最近缺少运动,真的胖了?
好像是胖了。
小肚子都有点儿鼓了。
看来得好好锻炼一下,将来成了死肥宅,可怎么好!
燕晴揉着小肚子,道:“必须得减减肥了。”
绣娘暗松了一口气,道:“老是吃饱了不动弹,不胖就怪了。”
“嗯,是啊。我决定了,等天儿凉快了,要好好锻炼一下。”燕晴伸了个懒腰,又打了个哈欠,“热的我都困了,睡会儿去。”
……
城中大街上。
魏庆书倒在地上,一手捂着胸口,脸现痛苦之色。
南柯上前扶起魏庆书,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。
“哎呀!魏大人!真是罪过罪过!”守备万盛骑在马背上,一脸的歉意,“万万没想到,我这胯.下马被大人的虎威惊吓到,竟是尥了蹶子,踢了大人!大人不碍事吧?”
魏庆书缓缓喘气,咬着牙道:“死不了!”
一旁,南柯眉头微蹙。
他实在是没想到,只顾着防人,却是疏忽了马蹄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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